白雪皑皑之地，赵琢望着重新睁开双眼的李老，眼角略微抽搐，不断抑制着内心的惊讶，刚才他刚才以神念探测，眼前之人确实已经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不过，他此刻的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只不过速度不是很快，有点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上摇曳的火苗。
“不知前辈，你还有什么吩咐？”赵琢问。
李老缓慢抬起头，看着赵琢，悠悠说道。
“从天机之术我得到了个关于延寿的信息，倘若将你杀死，我将延寿十五载。”
他的语气很慢，却让赵琢浑身多出了股寒意，自己身上能够增加寿元的唯有春秋蝉，却不想就连这件法宝的存在都能够被天机之术推算出来。
“前辈你要出手吗？”
赵琢双眼冰冷的看着对面之人，指尖的敛息戒已经处于随时激发的状态，倘若出现任何危险，他都会立即遁出五百米的距离，再研究是否反击。
“当然不，生死对我而言，早就无所谓了。”
李老故作豪迈的说道，其实他也是在几分钟前才终于做出了选择，他这一生做了很多的选择，但后来回想起来大多是正确的决定，而且受益了一段时间。
他像是幸运的小偷，从无败绩。
现在他就要死了，想在临死前做个错误的决定。
“我自是相信前辈。”
赵琢笑呵呵的回答道，身体却是没有任何放松，眼底依旧是蕴含着些许的警惕。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重要了。”
李老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胸膛中的心跳停止。
这次，赵琢有些拿不准他是否真的已经陨落，静静的盘坐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变化，神经依旧紧绷。
天空间，开始飘落雪花，像是一片片鹅毛，渐渐的赵琢的身上被一层雪花所覆盖，对面赫然也出现了一座雪人，但他却依旧没有移动。
虽然，此刻赵琢感受不到李老的气息，也听不到他胸膛处的心跳声，但他坚信对方没有死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种直觉。
时间过了大概一个时辰，赵琢睁开双眼并非是因为寒冷，或者等不下去之类的理由，他毕竟等下还要去白堡参战，不可能一直将时间耗在此处。
过了几秒，对面的雪人没有任何反应。
“前辈，您别装了。”赵琢说道。
“若是前辈还没死，就把剩下的事情交代清楚。”
他考虑过一走了之，但不知为何，冥冥中有种直觉阻止着他离开的念头，像是一旦离开就会发生某些不可挽回的遗憾。
时间又过了大概三分钟，李老依旧没有回应，天上飘落的雪花更大了，甚至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这次您是真的死了。”赵琢低声道，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望着身前的雪人，只不过周围的温度正在迅速升高。
赵琢身上的雪花开始融化，先是化作水滴，可还未开始流淌就被迅速加热凭空蒸发，赵琢略微加快了呼吸身躯犹如熔炉般迅速驱散了周围的积雪。
“我还是不信，前辈你真的归去了。”赵琢说。
“时间到了，我是想等你离开的”
正如赵琢猜测的那样，李老并未身死，他缓缓站起身，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
随着他的开口，天地间轰然爆发一阵巨响。
先是无数道纯白的光柱升空而起，紧接着化作一条条锁链般向内部镇压，隐约间赵琢看到了一棵无比庞大的血色古树，投射出巨大的虚影与那纯白的锁链抗衡。
“我那师弟，打算炼化成熟期不死怪异的核心，进而将修为提升至元婴境界，为了增加成功率，他明里暗里逼我进行了十数次的测算，进一步压榨了我的寿命”
李老挺直腰板，望着远处犹如地狱的风景，缓慢向着赵琢继续开口说道。
“你刚才若是离开，听不到我接下来的话，自然也就不必卷入这个漩涡，但你没有离开，那么我愿意相信世间因果，不可逆，不可改。”
远处的战场不断发出剧烈的爆炸声，炽热的风汇聚为龙卷，飞快融化着大地上的积雪，最终积雪化作小溪开始向着低洼之处汇聚流淌。
金色的熔岩从空洞中流淌了出来，向着地下深坑的位置灌溉，血色的苔藓在高温的作用下，一片片的失去生机，飞灰泯灭。
地下洞穴中偶尔会闯出一两只血藤人，它们后背生长出藤蔓向着墙壁上攀爬，打算躲避犹如天河般倾斜而下的岩浆。
可那岩浆却仿佛具有生命一般，表面向上延伸出巨大的金色手掌，血藤人包裹最终按到金色岩浆内部，恍惚间隐隐可以听到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
在赵琢的位置，他显然是听不到血藤人的惨叫，他只能看到浓郁的金光照亮了灰蒙蒙的天空，金色的宝塔悬浮于天际，散发着一股中正平和的霸道能量。
那是云出尘的法宝，只是不知道具体到达了怎样的级别，才能具备那样可怕的威能。
“为了进一步削弱那只不死怪异，我那师弟抽调了摩云山地下的那条火脉，这次爆发之后，火脉等级必将受到影响，地火堂的那几位要心疼喽。”
李老笑呵呵的说道，仿佛提前掌握了今天会发生的变化，仿佛对眼前这一切都算无遗策。
“陈小容，被我那师弟囚禁在了地下，你若去救她此程九死一生，若是成了将获得改变一生的机缘，有些事情我避不开，你也避不开。”
李老笑着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森林走去，唯有一言随着微风传来，哪怕是那剧烈的爆炸声都无法掩盖。
“万般皆因果，半点不由人。”
“天心，即为人之命。”
赵琢待李老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后，才开始思索他刚才话中所包含的情报，简单来讲陈小容此刻已经失去了自由被囚禁在地下空间的某处。
若是救，成了可获得改变一生的机缘。
若是不救，那么就将失去这个机缘。
这就像是一道考题，明晃晃的摆在眼前，题干写的很清楚，并且标明了得失，旁边也已经放好了纸笔，等待着他答题，进行交卷。
可如果这是考题，那么出题的人是谁？
赵琢不由得在心中反问，难道是李老？
不，不会是他。
哪怕身体的虚弱可以作假，但将行就木的状态却是能够分辨，那种神念的衰败，身体的腐朽，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的暮气，都代表他已经寿命无多。
他充其量是个侥幸获得题目的幸运儿。
那么到底究竟是谁？
赵琢不由得抬起了双眸望着天空，难道那一切的背后之人，其实并非是人，而是修仙界虚无飘渺的天道？
那它这么做的意义，又是为了什么？
赵琢想不到答案，但是感受着远处传来一波又一波的爆炸声，他清楚自己应该快些做出决定，并且需要马上行动。
他闭上了双眼，开始思考，这是否是陷阱，或者李老言语的漏洞？
一息，两息，三息。
赵琢睁开了双眼，心中已经做出了判断，那就是救！
为了那个可以改变一生的机缘，也为了那个为了世间公平不断奋斗的逆行者，为了那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少女。
“心之所向，仅此而已。”
在他沉默思考的三秒钟内，他的心做出了判断。
赵琢双腿发力，犹如掠空飞行的大鸟般迅速离开了当前的位置，几乎达到了一息三百米的速度，在茫茫白雪间留下一个又一个虚影，渐渐的他的速度变得更快，像是离弦之箭。
远处的森林中，李老望着赵琢离开的背影。
“既然他去了，那么师弟的计划就不可能完成，你害我失去了结成金丹，享受千年寿命的机缘，我阻你晋升元婴，倒也合理吧？”
李老眼中重新浮现了愤怒的火苗，像是野火般难以熄灭，最终扩散衍生为滔天的火海，此恨若是无法消解恐怕会死不瞑目。
“是啊，我要死了，摩云宗如何与我又有何干系？”
“我若死了，哪管它洪水滔天。”
某种程度上而言，赵琢的决定符合了他的计算，这并非是因为天机之术，而是多年的观察，让李老极为了解赵琢的为人，那是个与这个世界规则格格不入的人，注定会为了某些毫无意义的关系去赌上自己的性命。
仅此而已，天机之术再神奇也没法算清楚人心。
“老祖。”
忽然间，身材高大，满脸憨厚笑意的壮汉出现在李老的背后，他穿着十分简单的粗布麻衫，双臂粗壮到像是牛小腿一般，看上去孔武有力，给人种无比踏实的感觉，像是座厚重坚毅的山峰。
此人，正是李格。
赵琢其实一直都忽略了某些细节，那就是李老和李格拥有同样的姓氏而在摩云宗地界筑基家族中最为强大的那一家姓李，他们兼顾炼器、灵米以及特有的养蚕工坊。
李家的创立者便是李老，而李格是他第五代子孙。
“赵琢此人，若是此次能够成功渡过此劫，你需与他交心，尽可能对他进行帮助，只要能够获得他的友谊，可保李家千年昌盛。”
“遵命。”李格没有发出任何询问，事实上他也能够略微感受到赵琢身上的不凡之处，从当年练气期的结交到后来奔袭千里的救援，他在心中对赵琢其实是有着几分敬佩之情。
李老没有回头，他望着远处的战场，缓缓伸出手接过了一朵从天空飘落的雪花，随即他低下头望着掌心融化的雪花。
“真美啊，怎么也看不够啊。”
“乖孙，这次是真的了。”
李老低下头，渐渐失去了呼吸，同时胸膛处的心跳声也再次停滞。
他第三次死去
李格眼中浮现出一抹悲伤之色，他其实也大概清楚眼前这位老祖的一生，从沉迷天机之术导致终生未娶，辜负了许多师妹的情谊，而李家也不过是他为了庇护自己的儿子们随手建立的家族。
但从某种意义来讲，他就是家族的定海神针。
“老祖，你放心我会接替你，扛起李家传承的重任。”李格低声道，其实他能够感受到眼前老人体内微弱的生命力，虽然已经无比衰弱，但却并未彻底的熄灭。
也就是说这位有些皮的老人，还未彻底咽气。
“那我就放心了”
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呢喃，他彻底的失去了生命。
李格的感知中，李老体内那缕微不可查的生命之火已经彻底熄灭。
按理说，他本应该半年前就已经到达大限，可却凭借着某种秘法硬生生延续了半年的寿命，直到此刻秘术所带来的效果彻底消失，他也就彻彻底底的死亡。
李格从他腰间取下储物袋，随手打出一道气劲，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作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伴随着火焰扩散，李老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不断被炼化，最终化作一枚白色的骨珠。
他以秘法催动，以材料包裹，最终形成了个拳头大小的晶莹球体，在内部有着最为特殊的结构，有点类似于一颗流动的白色眼泪。
“老祖，一路走好。”
这位见证了摩云宗数百年起伏的老者，在空无人烟的森林内落幕。
随着熟悉之人的死亡，李家和李老身上只剩下了一身血脉的传承，其他再无任何情分，而李家唯一有资格面见李老的就只有李格。
另一处，赵琢已经奔赴到了战场，感受着天地间灼热的温度，他不由得有些感慨，相比于他所能调动的天地灵力，金丹境界的修仙者所展现出的威力实在是要强大百倍不止。
眼前的金色岩浆犹如一条宽阔的河流般，不断从地洞内涌出，又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控制下转弯向着大地深处不断浇灌。
赵琢能够感受到不死怪异的气息正在不断变得薄弱，恐怕用不了多久最终的战斗就会爆发，可他却并未感受到陈小容的气息。
地洞内的金色熔浆表面，不断迸裂着一个个气泡。
“您老啊，临时前也不将救援位置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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